再识云冈石窟乐器图像(上)
云冈石窟音乐雕刻内容纷繁,有些乐器雕刻至今难以辨识考名,内中原因诸多,有古代匠师艺术创造过程中的写意与夸张,也有今人辨识古代乐器图像的局限性。20世纪80年代中期始,经对云冈石窟中的乐器雕刻进行调查,获得些微收获。云冈石窟规制宏大、窟龛众多,当时限于客观条件,许多较高位置的洞窟和较高位置的壁面无法抵近,一些乐器雕刻内容或未能发现,或仅见其大略,加上辨识乐器能力有限,疏漏诸多。近10多年来,得益于洞窟数字化扫描以及大型出版物拍摄项目的推展,窟内多次满铺搭架,有机会近观细察,遂借机重新调查乐器图像内容。
云冈究竟有多少个洞窟内留存乐器雕刻?数量多少?种类有几种?这些都已不成问题,但云冈石窟乐器图像构成的时代,一直没有明确。当然,北魏乐器雕刻为云冈主体不容置疑,除此,还有疑似辽金时期补刻的乐器,另有明清时代壁画乐器。先说辽金补刻乐器,主要指第11窟中心柱南面立佛背光两侧雕刻的乐伎形像,他们的面相、服饰、乐器等表现与云冈同期北魏造像相比有一定的时代差异性,尤其左侧最下端、菩萨头光上方弹琴的乐伎,且不论貌相,仅凭其坐在方形台座上的演奏形式就感突兀,也怪异,云冈匣厢类乐器雕刻20余件,除第38窟音乐树上依经据典地雕刻化生童子坐在莲台上弹琴,其他任何场合下,包括北魏平城墓葬中的奏琴伎,概无坐台座之现象。第11窟是一个未完工洞窟,窟内最初只完成了中心柱的大致样貌即告停工,塔柱下层四面各镌一立佛,周身均被明清塑泥彩绘所覆,唯中心柱南面主佛左右两侧另外配置二胁侍菩萨像,此系辽金时代追刻已为学界公认。二胁侍上方纵向竖列两组乐伎,上述弹琴伎的台座与菩萨圆形头光紧密结合,无打破关系,应是辽人在补雕二胁侍菩萨的同时,在两侧有计划并摹仿北魏风格雕凿的乐伎形像。
再识云冈石窟乐器图像(上)
至于云冈明清时代壁画乐器,其画风、色彩、形像等时代特征既典型又显著,辨识度较高,况有碑刻题记相佐,时代认定上不存在任何问题。它们集中在五华洞(第9-13窟),因笼罩在北魏乐器雕刻的辉煌之下,落寞若旁,鲜为人注,向未列入云冈乐器统计数据内,由此造成的误会时有发生,如第10窟后室南壁上层天宫伎乐列龛中一乐伎,北魏原雕已毁失,明清时重新补绘一件横吹,中央设吹孔,两侧开按指孔,有学者认为是“篪”,但进而强调说这件乐器“体现了北魏鲜卑民族对中原音乐文化的继承、融合与传播”云云,就牵扯太远了——分明是明清时期补绘乐器,与消亡逾千年的鲜卑民族无甚干系。显然,作者误以为凡云冈乐器图像全系北魏所为吧。
再识云冈石窟乐器图像(上)
新近调查结果显示,云冈石窟目前有30个洞窟内尚存音乐图像,它们是:第1、2、5-4、5-11、5-33、5-38、6、7、8、9、10、11、12、13、15、16、17、20、21、27、29、30、31、32-12、33-4、36-2、37、38、39、40-6窟,乐器图像总量近600件,计34种,分为三类,具体如下:
气鸣乐器11种:横笛、义觜笛、排箫、角、篪、埙、笙、法螺、吹叶、长笛、筚篥(有大小之分);
弦鸣乐器7种:琵琶、五弦、阮咸、竖箜篌(亦有大小之分)、琴、筝、卧箜篌;
膜鸣乐器16种:鼓、细腰鼓、齐鼓、擔鼓、掆鼓、杖鼓、毛员鼓、都昙鼓、鸡娄鼓、手鼓、铁鼓、铜钹、碰铃、磬、铎铃、拍板。
除此,石窟中还有不借助乐器实物作乐的形式,如吹指、抃(击掌)、弹指。还有一种情形是,本属乐器,但被使作饰物,如第10窟前室列柱基座下大象背垫上雕饰的悬铃(图3),同窟后室壁面顶端三角垂饰上缀饰圆形、钟形的铃铎、第16窟南壁屋形建筑物勾连流苏的磬、第6窟南壁浮雕塔檐角悬垂的各种铃等等。
再识云冈石窟乐器图像(上)
过去一直认为,云冈早期(460~471)昙曜五窟(第16~20窟)乐器雕刻寥落,形式单一,数量亦少,现在看来却非如此,经调查统计,本期发现6组乐队共计35件乐器,数字可观,且胡风突出。它们主要集中在第16、17窟。另,20世纪30年代,第20窟窟前曾出土一件横抱拨奏棒状五弦飞天乐伎雕刻,疑为该窟崩坍物,这意味着第20窟也有音乐造像题材。
第16窟南壁分布两个大型尖拱龛,西侧尖拱龛楣外两隅共雕10身乐伎,他们均梳高发髻,代表汉族形像。
东侧尖拱龛楣外两隅共雕6身乐伎,分别持奏齐鼓、筚篥、铜钹、义觜笛、排箫及腰鼓,其中,铜钹伎的头顶剃光,只留前额一撮短发,类似鲜卑族髡发,其余数人一概为向后倒梳的辫发,之所以强调其发形的不同,就是要表明他们是来自不同地域的北方少数民族。该窟南壁窟门东侧下端残存一帐形方龛,属云冈晚期补龛,龛外帷帐上方横设一组颇具古风的天宫伎乐列龛,由13身乐伎构成,分别为:筚篥、细腰鼓、琵琶、竖箜篌、法螺、合掌、合掌、合掌、琵琶、篪、箫、鼓、细腰鼓。乐伎均梳剃发形,人物面部、服饰包括乐器均不雕饰细节,居中的3身合掌人物或为歌者。此处篪的出现,不仅为云冈特例,即便北朝雕刻中也属罕见。
第17窟东壁盝形大龛拱端左隅雕2身乐伎,均头戴鲜卑族大头垂裙帽,一人露出半身,持排箫演奏,另一人执拨弹奏琵琶,右腿单盘,空间促狭,况盝形龛拱端两侧通常用来表现菩萨、弟子等天界人物,鲜卑俗人形像并以乐伎的身份出现于此实不如法,显系工匠临时起意擅为。此外,该窟南壁西侧下层盝形龛拱端两隅也新发现持奏横笛、琵琶、鼓的伎乐天雕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