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段史料非常重要,透露出不少关键的历史信息。将道宣这段记述辅之以实际踏勘,梳理如下,即可见端倪。
其一,沣德寺与净业寺的位置。
首先要明白沣德寺与净业寺的位置关系。沣德寺与净业寺均现存,有史籍记载和碑石、灵塔为证,一千三百多年来位置没有发生变化。两寺一北一南,隔山峰相对。沣德寺在北,背山面北;净业寺在南,背山面南。两寺的距离很近,做功课上殿的钟声可以互相听见。
其二,智藏“常居寺之南岫四十余年。”
智藏是沣德寺的建造者,但平常所居之处为“寺之南岫”,而且时间长达“四十余年”。岫者,《说文》云:“岫,山穴也。从山,由声。”《尔雅•释山》:“岫,山有穴为岫。”“南岫”,意即沣德寺“南面的山洞。”踏勘调查沣德寺的“南岫”,有二意,即山岭之北的“南岫”和山岭之南的“南岫”。遍寻今沣德寺南与山岭之北,并无有山洞的痕迹,可以断定“南岫”不在这一地带。山岭之南,净业寺正位于沣德寺的南面。这里除净业寺之外,再无其它寺院遗迹。而且,今寺里确实存有一古洞,面阔约两米余,进深大约10米,称“祖师洞”,供奉着道宣像。“祖师洞”的名称应该不是偶然的。
其三,“面临深谷,目极天际。”
智藏常居之处“面临深谷,目极天际。”沣德寺背山面北,位居山根,可以望见京城长安,也可以“目极天际”,但没有“面临深谷”。沣德寺背山而建,位于南山北麓边缘,寺外三面均为缓坡地带,没有“深谷”。相比较而言,净业寺的位置背山面南,踞处山腰,比沣德寺的位置要高不少,西面和南面都是典型的断崖“深谷”。尤其向南,群山连绵不断,一望无涯,确可“目极天际”。
其四,“径途四里,幽梗盘岨,不易登升。”
迄今为止,从沣德寺到净业寺只有两条路,一条西行走山下,进沣峪绕行,是大路;一条从沣德寺后直接越山而过,曲折上下盘旋,是山行的羊肠便道。走山下比较平坦,但路途绕行较远。而翻越山岭直接行走,确实需要身手矫健者。现今实际行走,从沣德寺到净业寺走山后便道,仍如当年道宣所记载的那样:“径途四里,幽梗盘岨,不易登升。”
其五,智藏“每至食时,乘崖而至。午后还上”。
说明此处山洞仅为智藏禅修筵坐之处,没有炊具设施。每至食时,越山回沣德寺用饭。“午后还上”,即过午不食,午前回沣德寺,饭后返回“南岫”。“还上”,说明返回的“南岫”比沣德寺位置要高,这与净业寺位置高于沣德寺相一致。身手矫健者行走这段路,久而久之,并不需要多长时间。这与今天的情况也完全符合。
其六,在《智藏传》中还有:“开皇三年,乃卜终南丰谷之东阜,以为终世之所也。即昔隐沦之故地矣。”
从隋开皇三年(583),到唐武德八年(625)智藏去世,共计四十二年,与前文所述“常居寺之南岫四十余年”相对应,时间一致,是智藏卜居沣德寺后,常住“南岫四十余年”。但“隐沦之故地”,说明智藏在“常居寺之南岫四十余年”之前即已曾隐居这里。“隐沦”之意,即北周武帝禁佛时期敕令僧人还俗,智藏不愿意而躲藏在这里。也就是说在有沣德寺之前智藏就曾在这里隐居过。按照沣德寺的地形地貌,沣德寺位居“终南丰谷之东阜”,“阜”乃高显之处,在禁佛时期并不适宜躲藏,所以只有“南岫”比较适宜,“隐沦之故地”,除了“南岫”之外,别无它处。
关于沣德寺,道宣在《智藏传》中明确记载建于隋,是智藏建造,隋文帝命名。所以,“南岫”的存在要早于沣德寺。
根据以上对史料的分析梳理和实际的踏勘调查,完全吻合,所以可以确定,《续高僧传•智藏传》中所云智藏常居的“南岫”,就是净业寺的所在地。在道宣之前,正是智藏在这里居住静修。文中以“南岫”称之,说明智藏也不是净业寺的创建者。
综上所述,道宣的著作中没有关于净业寺创建的记载,没有说他自己建造,也没有说智藏建造,只能说明净业寺创建的时间比较早,起码在隋代之前。《法苑珠林》、《宋高僧传》称“故净业寺”,应该也是这样的考虑。所以,关于净业寺的创建时间,合理的解释是净业寺并非隋代创建,应创建于北朝,或许更早。但由于与长安近在咫尺,净业寺不可能逃脱北魏太武帝禁佛和北周武帝禁佛的破坏,所以与终南山众多的寺院一样,“屡有兴废”,“兴”时弘传佛法,被“废”之后就成为“故”某某寺了。
可以肯定的是,自从道宣入住之后,这里就明确为“雍州长安县清官乡净业寺”,去掉了《宋高僧传》中的那个“故”字。而当年的道世在书中仍称呼“故净业寺”者,乃沿袭习惯耳。